2020-10-4 11:45

|摘要| 2019年11月20日上午,在首届设计教育理念国际研讨会的开幕式上,来自国内外近百位知名院校风景园林学、建筑学、城市规划学、设计学领域的领军人物,共同探讨设计教育如何应对当下人类社会面临的重大挑战这一重要议题。中国工程院院士徐志磊、中国工程院院士孟建民、上海科技大学教授王受之、哈佛大学设计学院执行院长Niall Kirkwood、哈佛大学教授Martha Schwartz,以及印度CEPT大学学术主任Srivathsan Arivamuthan,分别就世界范围内的气候变化、资源分配、政治经济环境差异、文化融合等状况下的设计教育发展趋势作主题报告;并在上海交通大学设计学院院长、光启讲席教授阮昕的主持下,开展了跨设计学科的教育理念研讨圆桌对谈。

|Martha Schwartz| 

我们一直关注着气候变化问题。根据科学家的研究预测,到2050年全球平均气温会增长1.5摄氏度。气温上升会造成很多后果,动植物可能并不像人一样能适应这种变化。同时,碳沉积会极大地影响海洋生物链和氧气生成,从而间接导致海平面上升、沿岸城市消失和大面积移民等后果。在这种状况下,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去普及气候变化的影响,甚至将气候等学科作为普世教育进行推广,因为只有了解问题才能去解决问题。作为建筑师、设计师、规划师,我们的工作不仅仅是设计环境,更应当要认识到未来到底在什么地方,去对一些人们真正关心的问题提出可持续的解决方案。我在GSD的演讲中讲述了如何增加城市绿化以及生态功能,希望将环境和生态的重点从郊外转移到城市中心。气候变化对农业和社会平衡的影响也同样值得关心。全球南部一些相对较贫穷的地区和小岛国可能面临着土地下沉和低收入问题,而气候、地理条件正是发展农业和经济的重要要素。如何避免气温上升是一个艰难的课题,但同样也会带来很多研究机会,比如如何避免冰川融化、农业破坏和全球不平等。我倡议中美可以打造一个全球性的讨论平台,这将是一个很好的去解决气候问题的开端。类似这样的课题可能成为学生未来的学习方向,可以作为大学的课程设计,并促进研究与设计结合。我想强调创意是非常重要的,创意就是把各种信息和细节放在一起来产生新的想法。我们应当将不同的新想法组织在一起,去思考气候变化下可能产生的新经济和新实践,去创造无限的价值,去将人与人连接。

|阮昕|

Schwartz教授谈到人类社会面临的最严峻挑战——气候变化和生态问题,这样的高度对展开一天半的研讨是再合适不过的开场白。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为恢复城市的生态而行动起来。她所提到的中美合作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作为设计师,我们的创造性应当跟工程、科学的学习紧密结合。这又引申出要怎么样把设计教育和未来对设计师的培养结合起来,以面对未来的挑战。


|王受之|

中国现代设计教育大约启动于80年代初期,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参与设计教育工作。其中的第一个体会是,我国的设计教育是跳跃式发展的,有很多极大空虚的口号,同时还有迅速扩张的专业数量和设计类学生的数量,但师资条件又跟不上。因此中国的设计教育经过三四十年的高速发展到现在,应该回过头来思考如何办设计教育。这其中有一个标准的问题,就像刚才Schwartz教授所讲的,我们要考虑的设计应当是真正为人类、为地球的设计。如果所有的设计师都是为光荣、梦想,而不是为现实、为人类的设计,这个设计教育就没有什么用了。但不幸的是,我们的设计教育正朝这个方向在走,并且走的大家觉得很自豪、觉得很对,并没有想到我们的设计已经离老百姓需要的东西越来越远了。


我对设计有两个感想。首先,高等院校设计教育培养的结果,应当是具有创意思维的设计师,而不是职业的熟练工,但现实却是相反。这个问题在于办学思想不清。我考察了美国的设计学院,发现其中有整合多方资源产生新学院的质变趋势,所以现在交大这种类似的做法一定会产生强大的力量。其次,我们应当紧跟社会、技术和学科发展去考虑设计,这些变化会产生和消灭一些专业,也会对学科本身的构成和办学过程产生很大的影响。因此我们应当在这个大变化的背景下,去讨论设计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要找什么样的老师去培养什么样的学生、要如何为全球人口提供更好的服务。


|阮昕|

设计教育怎么样能够回归根本,怎么样能够解决民生问题,应该怎么样去应对当今世界的重大变化,这些都是非常有启示的观点。


|徐志磊|

今天的主题叫设计教育。首先,中国设计师队伍是非常庞大的,其中又分为两个队伍,其一是机械工程制造方面的工程师或产品设计师,其二是由艺术学院主导的工业设计专业的毕业生。这两者的培养方法和思路有很大差异,且目前想要将两者融合非常困难。因此现在应当思考如何通过一种新的模式,将工程与艺术两个大队伍融合起来,这样才能满足现代社会的需求。2016年世界设计组织提出设计要引导创新、要促进商业成功、要提高人民生活质量等,这要求将创新技术、商业研究和消费者的需求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国在2013年就提出了创新设计这个理念,但问题是在提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理念并没有得到共识,也并未体现在设计教育课程中。


其次,新时代的设计师必须要了解科技、技术、人与社会,甚至政治问题。所以一个设计师必须要有三个观念:工程观念、系统观念和审美观念。现在的出路就是将这三个观念融合,开设新工科教育,培养创新、系统、开放、交叉融合的新工科人才。美国的一个机械学院就将设计相关的人文、产品与市场、企业运营等课程贯穿大学学习过程。当然,这种方式还需要解决师资培训和考评,以及课程教材等问题。另外,设计师要结合实际,将理论、科学方法和实践三者结合起来,这一点难度也很大。


|阮昕|

徐院士给我们提出了设计教育应该有工程思维、系统思维和美学思维的一个非常清晰的构架和愿景,同时也提出了具体办起来的困难。我们正在往这个方面努力。上海交大成立设计学院的时候做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决定,林忠钦校长和其他领导决定把设计学院放在人文学科里面。另外我们的学科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学科,因此我们现在做成了实践型教授系列。这些都是我们学院对这一愿景的努力和回应。

|孟建民|

我非常认同阮院长将多专业打通,以及国内国外学术交流上进一步打通的做法。Schwartz教授从气候的角度谈这个问题,对我最大的启发就是她思考问题和研究问题的方法。我们不仅要思考过去的问题和当前的问题,更要思考未来将要产生和面对的问题。我曾将建筑师分为三类,一类从传统人文汲取养分,一类就当下条件、技术、环境进行创作,还有一类面对未来发展进行思考。另外,王教授谈到要做减法这一点我非常赞成,现在有些高校办学重量而不重质,这是不可取的。


|阮昕|

孟院士提到了特别重要的一点。过去的几十年中,中国高速发展并取得了巨大成就,现在到了一个反思质量如何提升、如何在“量质并重”的同时“以质为先”的时候。在设计领域,荣耀的吸引力太大了,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够坚守工匠精神、沉住气,做出对得起行业、对得起时代,也能够面对当下问题的东西,是我们面临的一个巨大的挑战。在这一点上,设计行业也应当有引领潮流的责任。

|Srivathsan Arivamuthan|

我也要分享三点。第一点是我们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但问题的答案正是我们需要讨论的内容。可能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专注于相关性,第二种是要明确需要解决哪些设计教育问题,这可能要求我们更加务实和做更多的预测,以应对社会的深刻变化。我们国家有超十亿的人口和仅仅两千美元的人均收入,所以设计教育对我们来说,不仅要响应这个时代的需求,同时也要应对资源紧缺和生产力低下的情况。无论从心理学还是从哲学上来说,设计教育的目的都是要助力实现个人兴趣和关注点。这其实就超越了学科的界限,要求将不同的学科进行融合,将人与周围的世界进行联系。


第二点就是Schwartz教授提到的气候变化是政治、科学和治理三方面的问题,应对方式是不仅培养建筑师,也培养创新者,不仅专注于技能培养,也要专注于创新能力的培养。非洲与印度由于城市化而对建筑的需求量非常大,但印度的设计师和建筑师数量少、教育规模小、人才缺乏,这都是我们面临的挑战。另外,我们还面临着设计教育普及面小,以及教学成本相对人均收入过高的问题,这些问题尚没有一个真正的解决方案。


最后一点是学校如何应对挑战。未来的大学会变成什么样呢?其实现在已经看到了,学校必须把握趋势、改革传统教学方式,以应对飞速变化的时代状况。所以我希望今天我们这个讨论,还有后面更多的讨论,能够去回答这些问题。

|阮昕|

Arivamuthan教授提到的第一点是非常优雅的哲学延展,即对于自我,还有对我们周围的世界如何去进行关联。第二点则提到了印度的气候问题和教育资源平等问题,这一点是否能跟Schwartz教授的内容形成呼应呢?


|Martha Schwartz|

去年夏天,我们同多国著名科学家形成了一个非盈利组织和在线平台,共同关注全球南部的严峻问题,希望能在这个平台上,将一些资源和信息分享给南部地区。当然这些地区很可能没有网络和图书馆,但我们仍然希望能给他们尽量多的信息、知识、权利和能力,这是整个社会所真正迫切需要的。为什么在座各位聚集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的原因就在此。这些挑战必须搬到台面上进行公开的讨论,因为这对于相应的地缘政治,或者地缘工程的技术进展来说非常重要。


|阮昕|

Kirkwood教授您可以发表一下您的观点。


|Niall Kirkwood|

首先,我们有NDE设计工程硕士(Harvard Master in Design Engineering)项目,可以接收有工程背景或是设计背景的人,并提供交叉专业的课程,希望能通过针对某一现实问题进行思考的形式来开展教学,如怎样为世界其它地区提供干净的淡水资源,或是如何有效利用手机技术等。其次,若最佳的设计体系和最佳的设计学院没有相关性的话,就等于没有作用。第三点就是这一代会有更多媒体的介入和帮助,因此我们需要去针对教育做出改变,需要重新思考到底需要怎么样的学习模式,甚至还需要开始去挑战设计这个词本身。在哈佛大学,“设计”这个词也开始在商学院或者公共健康学院出现了,可以说设计已经不仅存在于我们这样的领域当中了。Arivamuthan教授特别讲到了在全球范围内,包括在印度已经做了一些工作。比起如何做这些工作,可能更需要去解答为何去做,这就需要有自己的方式来做出道德伦理方面的论证。我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的目的是解决机构和学校存在的意义。我们说19世纪是工程师的世纪、20世纪是建筑师的世纪、21世纪是环境和景观园林设计师的世纪,所以在座的各位其实在未来会有足够多的职业选择、更长和更健康的寿命,当然也会有更大的压力。我们需要去了解的是,到底怎么样的教育和培训,才能够使人在未来能够胜任更多样的行业工作。

|阮昕|

刚才Kirkwood教授谈到其它学院也在开专业设计课或设计思维课,根据王教授对设计教育的经验和对中国设计教育现状的看法,王教授是否认为“设计”在未来可能成为一个通识教育?这又将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挑战和机遇?


|王受之|

Kirkwood教授讲了两个很重要的事情。第一个事情就是在座的你们的工作选择、寿命和压力都与我们不同。而未来的教育是跟你们有关系的,如果你们不参与讨论,光我们这些专家在台上讨论,设计教育是做不好的。应当是你们提出要求和想象,我们根据你们的需要去做,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启示。第二个就是“设计”这个词,康熙字典中“设计”原本是一个表示“算计”的贬义词,其实更应当将“设计”理解为“做计划”,这样每个人一辈子都在“做设计”。但如果我们把这个事情变成一个专业的话就不同了,这个时候必须要考虑到自己谋生、对商业有用,以及对社会有用的问题。“设计”怎么定义,我觉得不应该把它归在我们手上。设计从目的上来说,不仅仅关系到商业,也关系到人类的未来。我们已经经历了二十多年急功近利的阶段,这个阶段应该过去了,现在应当要更多地思考,以避免再次面对高速设计的苦果。


|徐志磊|

设计主要就是要谈创新。当下我们面对着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交融的创新机会,这要求我们要把中国千年文化融入现代人的状态,而且要学习西方的文化来共同创造。贝聿铭先生在他的建筑学中,将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融合得非常好,因此成为大师。我希望将来会出现更多的像贝聿铭先生这样的人。

 

|Martha Schwartz|

如何能够拥有更多的创造力、创造力从何而来,好像还没说到。我们作为艺术家总去问为什么,一直在发出问号和质疑,希望尝试不同的东西,这就是艺术家对于社会的重要性。我也相信我们应当把学生按照这样的方式培养起来。今天我们讲了很多关于逻辑方面的内容,但是我在去教设计的时候,我会让大家理解、信任自己的直觉。直觉其实是一种更有力量的方式,会比逻辑更能指导我们的行为。直觉来源于感官吸收的多种信息,可以让内心的声音而不是外部世界引领我们的想法。我们通过“自我”去解释外界事物,这就是一种创造性。同时,我们还应当创造一个可以鼓励大家去探索、去发言、去尝试、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畏惧失败的环境。

|阮昕|

谢谢Schwartz教授清晰地解释了创造力和自我的关系。刚才还说到今天最重要的参与者应当是学生们,结果还没有机会让大家加入到这个对话里。但是没关系,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头。我们今天好像也形成了一个共识,这个共识就是设计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通识教育基础和一种“计划”的思维方法。最后我代表听众向各位嘉宾表示衷心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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